母亲的“冲鼻菜”
来源: 江西政法网 发布时间:2025-09-16 作者:佚名
三月的江南,雨水总带着缠绵的意味。湿漉漉的窗玻璃上蜿蜒着水痕,像谁蘸着陈年的米醋画了幅抽象画。母亲常念叨,“也该晴几天了”,只有我知道,她惦记的其实是她种在乡下菜园里的两垄芥菜。 周末,天气晴好,一大早被母亲唤醒,“回趟老家,这两天天气好,我们回家做‘冲鼻菜’去。”这话像枚青梅掉进茶盏,瞬间在记忆里泛起涟漪——母亲说的“冲鼻菜”,是我们赣南地区流行的一道名菜,也叫“辣菜”。 清晨的菜畦还笼着薄雾,芥菜却早已挺直了腰杆。青绿的叶片上缀满露珠,倒像戴着水晶冠冕的公主。母亲蹲在田垄间,镰刀贴着根部轻轻一划,青白色的茎便露出白玉般的光泽。她总说:“经历了冬天霜露的芥菜芯才够脆生。”那专注的模样,仿佛在挑选待嫁女儿的嫁衣。菜芯整整齐齐叠在竹筐里,还沾着晨露的凉意。 日头刚过屋檐,母亲早已把芥菜芯洗干净,屋前的花坛便成了晒场,不一会便摆满翡翠似的菜芯,阳光像金线穿过叶脉,在叶面上绣出透明的纹路。母亲时不时翻动一次,让每片都沾上太阳的吻。晒到正午,菜叶渐渐褪去锋芒,蔫蔫地垂下头,倒像是被日光驯服的小兽。 褪去水分的芥菜芯在刀下碎成翡翠雪,落在陶瓷盆里叮咚作响。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时,厨房瞬间变成了魔法工坊。铁锅烧得通红,芥菜碎倒下去的瞬间,水汽裹着青草香腾空而起。母亲握着铲子的腕子转得飞快,仿佛在跳一曲古老的傩舞。炒至半生不熟,将菜碎盛进陶瓮,压得严严实实,最后盖上一片完整的芥菜叶,像是给春色盖了封印。 暮色四合时,母亲掀开菜叶的刹那,辛辣的气息直冲鼻腔,呛得人眼眶发热——这霸道的香,是芥菜用最后的气力发出的呐喊。此时的“冲鼻菜”青翠欲滴,像是把整个春天的锐气都凝在了瓮中。 热锅宽油里,红椒段炸得噼啪作响,“冲鼻菜”入锅的刹那,油星子裹着香气在晨光里跳舞。起锅前撒把粗盐,咸鲜便勾出了芥菜骨子里的甘甜,冲鼻的辛香已化作绕指柔。而真正懂行的人都知道,炒熟的“冲鼻菜”要隔夜才见真章,配着素面最妙,白生生的面条卧在青花碗里,冲鼻菜往上一铺,春色就顺着筷子爬上舌尖。那滋味,像山风掠过竹林,清冽中带着回甘。 母亲常说,做“冲鼻菜”要等得起。等霜打、等日晒、等时辰慢慢熬出芥菜的魂。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看她酿米酒,蒸熟的糯米要摊在竹匾里晾到微温,撒酒曲的手势轻得像给婴儿扑粉。世间至味,大约都藏在光阴的褶皱里。就像这“冲鼻菜”,新炒的总是这么“呛人”“辛辣”,非得让星月再晾一宿,方能把锐气酿成醇厚。 现在,“山珍海味”多了,却总觉没有“菜味”,或许缺少的,正是母亲晒菜时落在叶脉上的阳光,是陶瓮里慢慢沉淀的时光,是等待美味成熟时心里那点雀跃的期待。“冲鼻菜”的冲劲会淡去,但那些和母亲守着灶火的日子,那些看着芥菜在瓮中脱胎换骨的晨昏,却在记忆里愈发清晰。 窗外的雨,又稀拉拉的落了起来,母亲端来青瓷小碟,隔夜的“冲鼻菜”泛着温润的光泽。夹一筷入口,先是淡淡的辛,继而涌出清甜,最后留在舌尖的,是阳光晒透草木的芬芳。这味道里藏着山野的脾性,也浸润着母亲手掌的温度——原来最动人的春味,从来不在舌尖,而在那些愿意为一口吃食守候的时光里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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